王朗地处喜马拉雅—横断山脉,拥有壮丽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的生态系统。
和毗邻的旅游胜地九寨沟不同,王朗自然保护区从一开始就选择的小众的生态旅游方式对外开放。每年有近百万的游客光顾九寨沟,却只有不到一万人有机会进入神秘的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是国宝大熊猫的乐土,是古老的白马人的生息之地,是众多高山植物的家园——不同的资源特色自然导致两地不同的旅游方式:对王朗来说,首要的任务是做好动植物资源保护,尽量减少环境改变带来的压力。而对进入这片原始秘境的旅游者来说,其独特性和稀缺性所带来的体验也别具一格。
穿越原始秘境
王郎保护区大草坪景区,这里曾是一处巨大的高山湖泊,中心地带的湖底潮泥如今犹见,是研究高寒湿地的理想标本。
早晨,我在鸟声啁啾中醒来,从牧羊场接待站望去,周围山脉层林尽染,雾气萦绕,阳光洒在满是露水的树枝上,泛着微光,眼前的景色沁人心脾。尽管乍看之下,王朗并没有九寨沟那些勾人魂魄、令人惊艳的海子,但当你跋山涉水进入这块神秘之地后,探索越深,就越发沉迷于她的原始之美和丰富内涵。
位于四川西北部平武县的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全球生物多样性核心地区之一的喜马拉雅—横断山脉。由于地处偏远,区内的自然生态系统完好, 这里有川西北保存最完整的原始森林,从海拔2300米~ 4980米植被垂直分布,带谱明显。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就包含大熊猫、金丝猴、扭角羚等多种。那些起源古老、构成复杂的地衣和菌类、金色的高山草甸、丝丝纤长的松萝,构成了当地美丽的自然景观。
整整两天,我和“地球观察”的志愿者在深邃静谧的原始森林中追寻着黑熊的踪迹。地球观察是一家国际研究机构,每年都有募捐款项,招募全球志愿者资助科学研究项目。眼前这支由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比尔•麦克什博士带领的团队,此次来是为进行亚洲黑熊及其栖息地的调查。“我们昨天在附近的唐家河保护区看到了黑熊,用麻醉枪击倒了它,收集了很详细的数据。这太令人兴奋了。”来自越南汇丰银行的志愿者希佩说。
厚厚的苔藓如地毯般松软厚实,丝丝条条的松萝从高耸的树上垂下,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阳光,潺潺流水的叮咚声忽远忽近。在长白沟布满箭竹的一处陡坡上,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你们看,这明显是黑熊的爪痕和牙印,”比尔指着一棵岷江冷杉上的两处抓痕说,“看来这里确实有黑熊存在。”黑熊活动留下的痕迹还包括采集过的果实、粪便或爬到树上取食后折断的树枝等。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小组开始做样方,进行地毯式搜索。“这几天学到的知识太多了。”来自上海的王艾华说,以前他曾经参加过单位组织的九寨沟旅游,“九寨景色的确很漂亮。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除了照相就是吃饭。这次的感觉大不一样,身心都得到了锻炼,这种方式我更喜欢。”
大熊猫的家园
王朗自然保护区是中国野生大熊猫的最大种群——岷山大熊猫A种群分布的腹心地区,也是连接九寨沟、松潘、平武、北川等四个县大熊猫栖息地的关键节点。野生大熊猫是王朗的金字招牌,然而与卧龙大熊猫保护区人工繁育的大熊猫不同,这些“丛林隐士”不会轻易现身,它们嗅觉敏锐,身手灵活,天性又害羞,别说游客,就是巡护多年的监测队员也难得一见,看到它们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一位监测队员和我分享了他的“中奖”经历,“当时我和同事正在勿角井口沟的一座山梁上做嗅味树调查,突然看到对面山梁上有个白点,我们猜可能是熊猫,因为当时正值熊猫发情期,活动相对频繁,过了一会儿,那个白点动起来了,果然是只熊猫,向树林中爬去。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野生大熊猫,相当激动啊。”
然而运气不是人人都有,许多兴致勃勃、远道而来的大熊猫粉丝们常常会失望而归。比尔的志愿者们虽为黑熊项目而来,却对大熊猫也充满期待,一路都在问“哪里能见到大熊猫”,却也无缘相见。保护区管理局局长陈佑平说:“这得慢慢来,一方面我们不能给游客太高期望,重点是让他们在寻找大熊猫活动痕迹中得到更多的知识。另一方面我们坚持长期的野外监测和科学研究,现在已越来越精确地确认大熊猫的活动范围和分布地点,将来游客见到它们的可能性会越来越高,终有一天会像在非洲看野生动物那样,当然这有赖于整个栖息地的良性发展和动物种群的恢复。科研和监测是王朗生态旅游能否继续下去并形成品牌的先决条件。”
除了大熊猫,王朗保护区还拥有川金丝猴、牛羚、云豹、斑尾榛鸡、绿尾虹雉等多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猕猴、小熊猫、黑熊、猞猁、林麝、鬣羚、白头鹞、蓝马鸡、红腹角雉、大鲵等近30种二级保护动物,以及多种珍稀濒危保护植物。在牧羊场管理处办公室外挂着的许多牌子,上面写着王朗保护区分别是北京大学、中国林科院、美国宾州大学、中科院等几十家机构的研究基地,王朗保护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使它对科研者和游客都有无限吸引力。
氐羌风韵白马情
王朗周边生活着一支古老的白马藏族, 他们是历史上氐羌民族中白马番人的后裔。早在保护区成立前,白马藏人就已经在此生活了不知多少辈。究竟是“先有人,还是先有保护区?”白马人一直都是靠山吃山,狩猎为生,木材作薪,难道为了保护大熊猫,就让他们离开家园么?
为了解决这个矛盾,王朗保护区推出“社区共管”模式,把白马地区纳入旅游的项目之中,在当地村寨开展野生动植物保护的宣传教育和生态旅游知识培训,开辟“白马风情”旅游景区, 还对贫困农户通过小额信贷的方式予以支持,为白马人寻找新的经济发展方向。随着生态旅游的开展,旅游收入在农户经济收入中的比例也逐渐增加。
张军是白马乡亚者造祖村的第一家旅游接待户,“保护区和基金会的人总来给我们上课,告诉我们怎么讲卫生、讲礼貌、改进床上设施,如何接待,如何利用能源。”张军做接待户头年的收入就达到了十几万。他的迅速致富让人们看到了生财之道。“现在家家都搞旅游,收入没那么多了。原来都不用出门,是保护区带客人来,现在需要到绵阳甚至成都自己去宣传,招揽客人。”张军一家四口现在都在从事旅游接待,宽敞的大院足有500多平方米,去年刚刚翻新装修过的两层楼能容纳100多张床位。从白马寨门口到王朗的公路上,类似的大大小小的民族风情旅馆一家挨着一家,宣传招牌琳琅满目。
针对当地的贫困户,保护区努力为他们寻找替代生计的方式,例如养蜂、养羊、种菜等,并为他们的产品找销路。王朗保护区的蜂蜜甚至摆上了成都家乐福超市的货架。“只有帮助他们建立自我认识和自我发展的能力,增加其旅游收入,他们才不会非法入区、盗猎采药,才能支持生态保护。我们希望最终能够以点带面,保护区与保护区、保护区与社区联合起来,才能大范围实现大熊猫栖息地的有效保护。”陈佑平说。王朗保护区未来的规划是实现“流域管理和景观保护”,推动附近黄龙、唐家河等四个保护区的共管,使这个流域能够成片、成域连接起来,从而真正恢复大熊猫的栖息地。
生态旅游的前行者
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生态旅游缘起于1999年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此启动的“综合保护与发展项目”(ICDP),“生态旅游只是其中一部分,一切还是以保护大熊猫及其生态系统为中心的。”陈佑平说。
最初,“生态旅游”这个概念对陈佑平他们来说十分新鲜,“一点概念都没有,我心想,什么是生态旅游,在河边钓钓鱼、打打牌就算是生态了吧!”然而一次去尼泊尔的考察给陈佑平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考察地点就在珠穆朗玛峰脚下,那里的旅游设施相当齐全,管理有序,大部分游客慕都是名前来登山或漂流的,光一长门票就两万人民币。最大的感触就是人家把保护和发展结合得很完美,对当地社区特别有贡献,当地人是持认可态度的。”
虽然观念有所扭转,但万事开头难。“生态旅游的规划过程就历时三年。”他说。每天都要开会和培训,专家、旅游局、林业局、WWF负责人、保护区职工等都集中在一起,“我们叫做‘参与式管理’,就是各个相关利益群体都参与规划,共同讨论。”ICDP项目聘请的国际生态旅游专家带来全新的理念,从资源评估、规划设计、设施建设、生态旅游产品开发到接待艺术,王朗告别了告别了“看山护林”的初级阶段,开始全新的经营模式。由原职工宿舍改建成的旅馆外观朴实雅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内部经过防水、防污染、防鼠处理,简易舒适。景区内的生态小道(一种高于地面、防止步行者踩踏原始生态植被的木质通道)上立有普及生态知识、风趣亲切的告示牌。导游由经过培训的监测队员担任,与一般导游相比,他们更专业,能更清楚地向游客讲解生态知识。
2001年,面貌一新的王朗迎来了第一队生态游客——来自英国的“发现探索”团。王朗保护区特地聘请了北京大学的王大军博士作为导游。这些大熊猫的崇拜者不仅愿意担负高昂的旅游费用,而且每人为大熊猫基金会自愿捐款650美元。这年,王朗入区人数达到12460人,旅游收入达35万元。2002年5月,王朗被澳大利亚“自然与生态旅游认证项目”作为发展中国家生态旅游的成功案例,推荐到了世界生态旅游大会上。
作为目前国内不多的开展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旅游的保护区,王朗的运作模式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关注,成为绵阳平武县的一个品牌,吸引了更多的国内外科研项目投资,开拓更多的经费来源。相比国内其他的保护区和旅游点来说,王朗自然保护区已经具备很成熟的环境和发展生态旅游的基础。
王朗动植物的多样性和独特性使它具有开展生态旅游的天然优势,因此吸引了众多的生态游客。除了科研考察者,王朗的目标游客还包括国际散客、学生实习、夏令营等多种类型,针对不同的游客、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需求提供个性化的生态旅游服务。通常来说,这些活动包括赏花观鸟、采摘菌类和野菜、穿越原始森林和周围沟系、参与大熊猫保护监测、了解野生动物栖息地、鉴别珍稀动植物、了解周边少数民族生产生活、参加环保讨论会等活动。
从白马社区通向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路上,能清楚地感受到保护区周围时时涌动的开发大潮。公路、水电站、采矿场的修建此起彼伏,热火朝天。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环境发展似乎永远是矛盾的,政府希望更多的招商引资,也希望不要用不可再生的资源作代价,这需要高难度的平衡技巧,事实上往往事与愿违。陈佑平说:“王朗已经取得的成功经验和国际影响使得政府和开发商必须慎之又慎,保护区有压力,他们也同样有压力。森林保护法已经规定了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现在人们的意识也在不断提高,在保护和发展之间,肯定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当然这个平衡点是动态的。保护的问题,也只有通过发展来解决。”
临行前的晚上,比尔和志愿者们围坐在哔剥作响的壁炉边,观看了一部由美国国家地理拍摄的关于大熊猫的纪录片。当看到专家们趁母熊猫外出觅食的机会“偷偷”把熊猫幼仔抱出洞外称重时,大家情不自禁发出啧啧感叹。这情景也许使大家未能亲眼所见大熊猫的遗憾得到了补偿,因为这一晚关于此类话题的讨论持续了很久。看着他们被炉火映红的脸庞,我想起以前一位游客的留言:“这是一个充满魅力和奇迹的地方,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精彩,也希望所有栖息其间的动物安然无恙。”